近古稀 仍有梦想——专访重庆广慈老年公寓院长金重庆

年近古稀，要做些什么?含饴弄孙或颐养天年大概都是不错的选择。辛劳一辈子，这个岁数是人们常说“享清福”的时候。然而，67岁的金重庆却“不服老”。1999年，从企业退休，金重庆总想着再做点什么。“有人喜欢唱歌跳舞，有人喜欢画画写字，我就喜欢做点事。”她笑言自己是“苦命人”，闲不住。看着很多老人孤孤单单，总觉得不忍，想“团一个家”。于是她卖掉房子，拿出积蓄，东拼西凑了30万创办了一家老年公寓。从最初的50个床位到如今的120位老人，金重庆一手拉扯大的“闺女”已到了“二八芳龄”。15年，对于年轻人来说只不过是成长，而对于金重庆和她的老人们来说每一天都是生与死的角力，在这里，生命缓缓落幕，金重庆想做的是给这些年迈的生命一份尊重，一份照料，一份在繁忙世界里难得的耐心与关怀。

以院为家

走进北面滩新村的“情暖夕阳”老年公寓，一股暖流就涌了上来，因为老人多，院长金重庆早在十月初第一场雪时就开始烧上了暖气，“我们自己供暖，烧高点，烧久点，老人们都舒服。”拉开活动厅的大门，门口的老大爷就热情的招呼起来，不大点地方，两两下棋的，三五唠嗑的，还有围坐在一起看电视的。金重庆也跟老人们乐呵呵地坐在一起，“我天天都在这儿，吃在这儿，住在这儿，这就是我家。”

跟金重庆一样，把这儿当家的不仅是她，还有她口中的“我的老人”。由于城市改造，老年公寓前前后后搬了三次家，但跟着她的这些老人，没一个走的，“好多人一住就是十五年。”仁新(化名)，是2000年住进来的老人，因为患有精神疾病，刚来的时候脾气暴躁，在金重庆和护理员的耐心护理下如今已基本康复，“你看，在那儿下棋的就是他，老头谁的话都不听，就听我的话。”金重庆笑着说。李荣仁(音)，也在老年公寓住了很多年，对他来说，金重庆是院长更是亲人，“我回来的晚了，他就不睡，坐在门口等我回来。”

除了老人，在老年公寓里还有一些较为年轻的面孔。于颖(化名)是一位言语残疾者，无法出声，就用行动表达对金重庆的喜爱，“我一坐下吃饭，她就赶紧给我铺一张报纸，怕桌子不干净。”

据金重庆介绍，由于福利院满额，城关区一些由政府供养的三无人员也会不定期的送来。2001年，救助站送来一名叫白玉云的男子，“连血压和脉搏都没有了，我们的胖嫂、瘦嫂守了三天三夜没合眼，灌水、灌药，生生救了过来。”白玉云常常在嘴边叨叨着金重庆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没有父母，就想给金院长当干儿子。”他认真地说。这些小事让金重庆的心里倍加温暖，“这时候就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俗话说“以你心换我心”，金重庆赢得的尊重和喜爱来自于她对大家点滴的爱护。五保老人缺穿少吃了，她就上街给老人添置;碰上哪位老人生病住院了，她就天天往医院跑。2003年，一位住在老年公寓的老人突然去世，正值非典高发期，老人的儿女都在外地被隔离无法回来，金重庆守夜三天，为老人送葬。一些老人，没有子女，从生病住院到去世，全由金重庆一手操办，不仅要出力，有时医药费、丧葬费也要她垫付，“这十几年中，送走的孤寡老人有七八个。”

因为跟老人相处的久了，金重庆十分清楚老人的需要。“吃饱、穿暖、营养跟上不生病是基本，除此之外还要有精神赡养。”每个月，老年公寓都会给当月的老人们过一个集体生日。2008年，任三旎(音)老人过百岁生日，近五百名社会人士到场为老人祝寿，这让金重庆很高兴。”有时候子女把孩子的生日都记得，老人的生日记不住。其实老人才是过一年少一年啊。”逢年过节，老年公寓都会十分隆重的给老人们过节，“我们老年公寓艺术团有合唱团、模特队、舞蹈队，定期开展活动，让老人们老有所乐。”在这十五年中，“情暖夕阳”老年公寓没有发生过一起司法纠纷，进门无异味，老人无褥疮，这些是让金重庆最骄傲的。

大家过的和小家一样

成就与收获总是伴随着辛劳与付出，十五年的风风雨雨让金重庆每每说起都十分感慨。普普通通的一个职工，没什么管理经验，以个人能力办老年公寓，这在旁人看来是天方夜谭。“觉得我胆子太大。”缺乏相关专业知识，金重庆就夹着课本往培训班钻，什么管理课、护理课、心理课……上了个遍，一边上课，一遍选址筹钱，折腾了近一年，1999年3月“情暖夕阳老年公寓”正式开业。

好不容易办了起来，问题又来了。“第一年的时候没人住。”一分钱没收回，这房租、人工、水电等成本像滚雪球一样停不下来。老年公寓没有抵押物，无法担保，贷不了款。“我就把积蓄全贴进去了。”特别困难的时候，金重庆甚至把家传的宝贝卖了给工人们发工资。靠着口口相传，金重庆的老年公寓慢慢有了起色。但政府的一纸拆迁令又让老年公寓陷入了困境，“没有地，就要租别人的，一要拆迁或者改建，我们就得搬家，每一次搬家都是伤筋动骨。”

因为秉持着为平民老百姓服务的理念，金重庆的老年公寓收费并不高，这就意味着各项开支都需要精打细算。“买粮、买油、买菜、买调料都定点。吃饭实行分餐制，一人一小碟子菜一份饭，中午一荤一素，下午一份水果，晚上一个素菜，夜里要是饿了再加个牛奶。工作人员大概都知道每个老人吃多少，绝对不浪费。”老人们也都体谅金重庆的难处，多养成了碗底不剩饭，盘子不剩菜的好习惯。“我们这个大家过的跟小家是一样的。”

对金重庆和她的员工们来说，这一路走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的老人来了，又喊又叫，我们就先观察，他为什么要叫?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铺盖不合适，每天例会就相互交流总结。”如今，住在这儿的100多位老人中，有6位已没有了行动能力，大小便失禁，无法翻身，更无法进食。对于这样的老人，金重庆制定出专门的护理方案，专人护理，并要求护理员写工作日志，“每天例会总结，看看哪个老人有什么异常，有什么症状。总结下来，下一个老人来了有同样的状况就知道该怎么办了。””金重庆说，“等于是自己给自己编的教科书。”

司机小李跟了金院长两年，在他的眼里，这院长知道的事比谁都多，“哪个老人有个问题，院长一看就知道咋回事。对于一些有着不良习惯的老人，金重庆有自己的办法，“戒烟戒酒，早睡早起，用一个月的时间扭转不好的生活习惯。”来了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的老人，金重庆就和员工制定训练计划，“让他有感知、有认知，提高生活质量。”在共同努力下，一些老人的状况慢慢减轻，已能适应正常的生活。

按点起床，吃药，吃饭，运动，这是金重庆对老人们的要求，“只有规律的生活才能健康。”但对于高龄老人，也有特例。佟奶奶是老年公寓里的高龄老人，今年已96岁高龄，因为佟奶奶吃素，金重庆就吩咐厨房给老人单独做饭，“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给做。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吃。”周到的考虑对于老人来说十分熨帖。“老人跟孩子一样，不同的是孩子越来越懂事，老人却是越来越不能自理。你要了解他的生活环境，生活背景，生活习性，要尊重他。”

虽近古稀仍有梦想

除了老年公寓，这些年金重庆还创办了老年餐厅及日间照料中心。2011年，第一个由养老机构创办的老年餐厅加盟到城关区虚拟老年公寓在安居小区开门营业，每天六块钱，供周边老人提供午餐，这一办就是三四年。

2012年金重庆又跟广武门社区合作，张罗起了一个日间照料中心供老人们活动用餐。“设有康复训练室、书画室、心理咨询室等等，每天为200左右的老人服务。”然而，没过两年，这个备受老人青睐的日间照料中心就遭遇了关停的危机。“成本很大，一个月房租就要2万8千元，一年下来30多万的房租，没有政府投资还是很困难的。”资金成为困扰金重庆最大的难题。日间照料中心的关停引起了很大反响，“电话都要打爆了。”有些老人甚至把电话打到了市长热线。金重庆也觉得可惜，但又很无奈，“我一个普通人实在赔不起。”

如今，金重庆又有了新的想法，“想走医养结合的路子。”跟兰通厂职工医院合作，把医院搬进老年公寓，“一楼是门诊，二楼是医院，三楼是国医养身馆，四五六楼是老年公寓。有病看病，没病防身，有专业医生护理，也不用请护理员，我的护理员就可以直接护理了。”这样的想法得到了很多老人的支持，但钱又成了一个大难题。“自己凑了一些钱，装修公司垫资了一部分，贷款很难，还差很多。”也有一些投资公司提出合作，但金重庆有些不情愿，“他们总问什么时候能盈利，要挣多少钱，多久资金能回笼，我说这就不是个能快速挣钱的事儿。”用金重庆的话来说，这是最后一搏，“再干三年，我就退休了。”金重庆说。在9月，金重庆被评为甘肃省老有所为先进个人，对她来说，荣誉只是外衣，支持内心的动力是梦想。而这个看似虚幻的词在金重庆眼里从来都不只属于年轻人，“等我老得干不动了，还有女儿帮我继续实现梦想。”